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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時報【韓良露】

長期旅行下來,不免發現旅行中最弔詭之事,即如何既觀光又避免觀光,不管多麼精挑細選的旅者,都不可能完全避免某些觀光景點,就像佛羅倫斯的中央市場,從十九世紀末開幕,由鐵、玻璃和石頭建築成兩層樓的空間,販賣著火腿、臘腸、乳酪、新鮮牛肉、豬肉、魚鮮、橄欖油、黑醋、義大利麵包、糕點、水果、蔬菜等,這座圓頂的中央市場,彷彿是美食的聖堂,吸引人類的肉體,和市內的聖母百花教堂吸引人類心靈一樣重要。

從二十多年前第一次來佛倫羅斯,我就愛上了中央市場,每次來,不管待多少天,幾乎天天都會來溜達,一大清早到Nerbone吃綠醬牛肚,喝咖啡,把握季節買春天的蠶豆或夏天的無花果或秋天的牛肝蕈或冬天的白松露,有一陣子,我甚至想在中央市場旁租公寓居遊,就是因為每天到這麼巨大、豐富、鮮美的食物寶殿真開心。

但過去幾年,隨著佛羅倫斯的觀光業越來越興盛,我也發現中央市場越來越觀光化,很多商店都重新打扮,變得不太像市場裡的舖子,而變成了街上的美食精品店,美則美矣,卻少了庶民、家常的感受,你很難想像提著菜籃的人會想進一間濃妝豔抹的店面,當然顧客群也變了,這些店想吸引的是一團一團的美國觀光客,幾十個人圍在一家店前,聽解說、試吃火腿、乳酪、橄欖油、醋,最後大家集體買美食特產品,自己帶不走沒關係,商店可提供空運宅配服務。

因為市場上午七點就開門了,要避開觀光團最好的方式要在八點半以前去,團客大約九點入門,十點到十二點是巔峰,那個時候根本看不到多少本地人在買菜,因為觀光客生意好做,中央市場很多店面的物價都年年上漲,我認識的佛羅倫斯本地人就說受不了那裡賣的東西那麼貴,也只好另覓他途了。

現在愛美食的佛羅倫斯人上那兒去買菜呢?我根據本地人的指引,來到離市中心略遠,走個二十分鐘路,到了聖十字區的北面的聖安普洛喬區,這一區在過去十來年,從老社區轉化成很有生命力的常民生活區,住在那兒的街坊以不少學生、藝術家為主,也因此吸引了一些有想法的人在那開比較有生活風格的店,但因附近沒有觀光景點,街道也比較不那麼好看(因為這一區以前是中下階級區),所以團客不太來,會來的都是比較好奇的自由行旅客。

但這回我在佛倫羅斯愛上了聖安普洛喬,這裡的市場雖然比中央市場小許多,但店家都很熱心地和鄰居在做生意,咖啡吧中擠著正要上班或剛來買菜的主顧,市場旁的蔬果攤上的番茄、筍瓜、紫茄、長豆、茴香都活力四射地等著要下鍋的樣子。

我在市場旁流動的牛肚攤買了一份蕃茄牛肚,站著喝托斯卡尼的鄉村紅酒,附近有幾家以復興佛倫羅斯本地食物知名的大廚開的餐館、酒館、食物劇場等等(像有名的Cibreo就開了好幾家),還有擠滿本地人的早餐咖啡吧,這個地方真好,我暗暗對自己說,很高興又在一個異國城市中找到暫時可以歸屬的地方,這裡就像我的台北康青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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